赫連決進王府連披風都沒有解下,就徑直來了梨端的西苑。
自從律王帶領獨孤部落撤回京城,左賢王戰敗秦州的消息傳來,這幾日赫連決都未曾合眼。
在此之前,任誰都不會想到,他們大燕所向披靡的兵馬,竟然會戰敗秦州。
朝堂之上為此吵了好幾日,都沒有結果。
一面喊著效仿當年兩國和談,一面又喊著再次集結兵力,跟大昭決一死戰,他們籌謀這么多年,決不能輸。
然而現狀是,宗榷的大軍已經直奔燕京,不出三日,必然抵達燕京城外。
若再討論不出個結果來,大燕距離滅亡也不遠了。
自從二十多年前他們打下幽州建都燕京,就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被驅逐出去,赫連決更是出生開始就在燕京長大,享受的是跟那些漢人一樣的無上皇權,叫他放棄者唾手可得的一切,誰能甘心?
父皇的幾個兒子當中,唯有他最有資格繼承皇位,若非是朝政被太后把持,他早就是大燕的儲君,未來的皇帝。
眼見要功虧一簣,他如何能接受?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敗。
赫連決心緒起伏,走進梨端的院子,他就更加難以平靜下來。
當年這朵大昭京都的嬌花被他摘走,他夢想的是有朝一日,帶著她重返故土,踏平他們的皇宮,讓她徹徹底底,淪為他的掌心之物。
可不過短短不到三年時間,竟被人打到了燕京來。
赫連決快步走到梨端跟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跟本王走!”
梨端掙扎了兩下,無法掙脫,抬起手“啪”的一巴掌就甩到了赫連決的臉上:“放開本宮!你又發什么瘋,這回又要讓本宮去做什么?是去宮里賣笑,還是當眾給那些下賤的人跳舞,赫連決,你個懦夫,你玩不過他們,你就拿著本宮做筏子,你要不要臉!你知道你這樣的男人在我們大昭算什么嗎?你連男人都不算,你這個廢物!”
赫連決被她張牙舞爪的模樣給氣到,若是放在從前,她這樣鬧,他定要好好教訓她一番,可如今,他實在是沒有心情再同她鬧下去。
“夠了!昭和,你裝瘋賣傻還要鬧到什么時候?”赫連決不耐煩道:“本王還不夠縱著你嗎?哪一回你跟大妃鬧矛盾,本王不是幫著你,你還想怎樣!”
“哈哈哈哈!”梨端大笑出聲,“我裝瘋賣傻?赫連決,我現在這樣,還不是你逼的嗎?你以為我討厭的是獨孤知見嗎?不是!我討厭的人是你!獨孤知見她就是個蠢貨,她喜歡你她才會任你擺布!你給我聽清楚了,本宮是大昭公主!不是你屋里的歌姬不是你的玩物!讓本宮給你們這群低賤的賤種賣笑,你做夢!”
“住口!”赫連決僅緊攥著梨端的胳膊,逼向她的眼睛。
梨端毫不示弱的瞪著她,絲毫沒有屈服的模樣。
赫連決心里又下意識的涌起一抹難言的情緒。
他至今都還記得,當年大昭皇帝的萬壽節上,那個漂亮金貴的不可一世的小公主,看著自已的母親死在面前的破碎無助,像是一朵需要人精心呵護的嬌花,他摘了這朵嬌花入手,卻看著她一天天長滿了刺。
漢女在燕京不值錢,哪怕是尊貴的皇室女,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漂亮一點的女奴罷了。
大燕幾次南下,從大昭搶回來的不乏美艷高貴的世家女,來時再如何倔強,幾年過去也一樣乖順的小羊一樣,失去了顏色。
唯有這位昭和公主,她越生長越艷麗,越長滿渾身的刺。
無論如何蹂躪她,侮辱她,仿佛都不能折碎她的骨頭,反而叫她越發奪目。
把她攥在手中,他就像是攥住了一個偉大的戰利品,享受著那些王公貴族們赤裸裸羨慕嫉妒的眼神,叫他難以割舍。
“王爺,昭和妹妹,”獨孤知見帶著福哥走進來,看到赫連決望著梨端的眼神,心底泛起一抹酸澀。
她強忍住那股酸澀,給赫連決行了禮,“王爺,太后想請昭和妹妹進宮,王爺怎么看?”
赫連決朝著獨孤知見看過去,眼神有些涼。
獨孤知見被他的眼神刺痛,攥住了手指,“王爺?”
“本王會親自帶她去,朝堂上的事,大妃就不必操心了。”赫連決淡聲道。
獨孤知見動了動唇,但是對著赫連決的眼神,到底是沒再說什么,“那我就先回去了。”
獨孤知見轉身離開,才出了院子,眼淚就一顆顆的砸下來。
福哥趕緊拿出帕子給她擦眼淚,“大妃,您跟王爺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如今這種局面,王爺心煩,您別往心里去。”
獨孤知見搖了搖頭,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走,進宮去。”
她跟赫連決青梅竹馬的情誼,但是她卻不止是赫連決的王妃,還是獨孤氏的嫡長女。
獨孤知見走后,梨端打了個哈欠,“你們太后的親兒子都找回來了,你還有心情在這里跟我掰扯?聽見沒有,你的大妃提醒你呢,宮里可是太后做主,你哄好了你的大妃比什么都重要!放開我!”
赫連決壓下心里的火氣,沉聲道:“跟本王去萬國寺。”
“你找皇伯父做什么?”梨端狐疑的看著他。
“你現在不需要知道!”赫連決拉著她往外走。
梨端抬腳踹他,“我的鞋!”
赫連決低頭看著她光著的腳,只得停下來,拿過靴子親自蹲下身給她套上,又從侍女手中接過厚重的披風,披到她身上,這才拉著她出門。
因為要去見重文太子宗淮,梨端難得的安靜了一路都沒有說話,赫連決藏著心事,也沒有注意到梨端的異常。
自當年重文太子北上為質之后,便被關在了萬國寺,后來在萬國寺中專門為其修建了一座塔,被稱為照塔,自那之后,重文太子被關在照塔中,再也沒有離開過半步。
赫連決拉著梨端走進照塔所在的禪院時,恰好看到律王藺無忌帶人進來,兩撥人在門口遇見。
“律王來照塔做什么?”赫連決毫不客氣的問道。
“本王自然是奉太后之命,前來保護質子的,倒是亦王你,帶著王妃來照塔做什么?”藺無忌目光落在梨端身上,當初陸泱泱救他的時候,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若是他來了北燕,照料一下她的這位閨中好友。
只是可惜,他在燕京聽了許多次這位大昭公主的傳說,但僅有的兩次見面,也是在宮宴之上,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只能暗中派人盯著點亦王府。
他在秦州城撤兵回到燕京,正是燕京局勢最亂的時候,所以 打聽到赫連決一出府,朝著萬國寺這邊來,他就立即帶人趕了過來。
宗榷已經帶兵朝燕京來了,如今朝堂上在和談和決戰之間爭吵不休,身為大昭質子的重文太子和昭和公主,這個時候,就是最危險的。
大昭皇帝想要了重文太子的命,是絕了重文太子回朝的可能,他如今還摸不準獨孤太后的想法,他不動手,卻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動手。
而這位昭和公主,她的命運更加的脆弱。
沒有人會把和親公主的命放在眼里,她連政治籌碼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