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陳韶是被一只手強硬地搖醒的。
灰燼的味道竄入他的鼻腔，在陳韶睜開眼之前，就已經意識到來的會是誰——是宿管。
宿管“看”了他一眼，確定人已經醒了之后，就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陳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
黑色腕表在中午剛剛校準過，現在的時間還比較準確，顯示為22:47。
規則里要求清醒的時段是22:40到23:10，
陳韶沒有下床，而是靠在墻上，靜靜地等待著可能發生的變故。
他所在的位置是距離門最近的那個上鋪，在關閉的半扇窗這側。而這張床是唯二有著學校校徽標記的床鋪之一，也是設想中起風后的安全點。
按照規則的要求，他沒鎖門也沒關窗，夜里的涼風從窗簾的縫隙里溜進來，掀起一片灰塵，也帶著幾縷月光，朦朧地給予了房間一絲光亮。
陳韶看了一眼那個極小的縫隙。
其實最保險的做法是把窗簾“焊死”，但是很遺憾，宿舍里空得只有鐵架子床和床板，最多再加一床不知道年歲幾何的被褥，可謂是相當艱苦樸素；窗簾的長度又只比窗戶多上那么十幾厘米，想用床板壓住都沒辦法。
窗戶兩側倒是有兩個小坑，看起來像是曾經釘過釘子，但不知道被誰拔走了，手段還相當粗暴，把釘子坑都晃出來一圈痕跡。
所以就只好選位置了……
風漸漸地大了起來，從宿舍樓邊上呼嘯而過，幾乎把窗簾全部掀起。月光瞬間從簾子下面鉆了進來，剎那間便照亮了大半個寢室，只有陳韶所在的這個上鋪還相對昏暗。
是的，相對。
它還是比之前要明亮很多。但是根據經驗，不夠明亮的月光沒有直接致人死亡的能力，所以它大概對普通人也是無害的。
大概。
實在不行還能搬個床板卡墻角嘛，問題不大。
當然，這是開玩笑的說法，其他學生都是普通人，沒有任何抵御月光的能力，陳韶猜測這個角落其實一點問題也沒有，不然其他優秀學生們早就死完了，這里也不會是什么好學生的避難所，而是把人騙進來殺的陷阱了……
天選者們應該也沒人會中這種陷阱。
陳韶低頭看了一眼腕表。
它在中午剛剛校準過，現在的時間還比較準確，已經是11:53了。
風聲好像掀開了什么東西的偽裝，旁邊的床鋪驀地鼓了起來，陳韶身側的墻壁也褪去了灰黑，變成了普通的白色墻面。
現在事情很明顯了。
這就是發生在這棟宿舍樓上的故事的重演。
陳韶所在床鋪也有了另一個人影，但這個人影沒有讓他產生哪怕一絲實感，不管是從聽覺上還是觸覺上，它們都并不存在。
只有眼睛能看到。
就像是一場默劇。
默劇的具體細節陳韶不太想關注，雖然這里面可能有從宿舍里替換人的線索，但和天選者們的主線任務沒有什么關系，沒必要浪費太多心力去思考。
因此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些人影掙扎著從被子里爬出來，然后沖出宿舍。
等到時間大概過去，他就重新回到床上，馬上進入了睡眠。
第二天上午再去上課的時候，人群里那股過于和諧到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消散了，但從學生們眼角眉梢露出的歡快來看，教務處老師的污染消退的速度倒還沒有那么快。
好處就是，原本因為夜晚變故而浮躁了許多的氛圍平靜了下來，周末已經憔悴了的學生們也重新變得精神奕奕。
出現意外狀況的是食堂。
陳韶早上沒去食堂吃飯，只是去查看了一下大致情況。
昨天中午的事情讓他對現在的食堂仍留有些許疑慮。
那時候食堂還是正常營業的，在超市里待了一晚上的學生也慢慢走下樓梯，和從外面進去的學生們匯聚到了一起。
而到了中午，陳韶卻遠遠地就瞧見食堂的玻璃大門被一條笨重的鐵鏈鎖住了，里面也烏黑一片，即便在夏日的晨光里，也無法看清一絲一毫。
食堂門口貼了一張臨時通知：
[本食堂今日進行消防檢查，歇業一天，超市同時封閉]
消防檢查可還行……
誰來檢查？市務局嗎？
這學校里除了腕表的校準負責人，還有哪個是市務局的？
連校醫院里都沒人……
學生們顯然對此也非常驚訝，剛剛平靜下來的氛圍再次掀起波瀾，疑慮和不安重新浮現于學生們的臉龐。顯然即使是有經驗的學生，在接二連三的變故下都有些手足無措。
所以“消防檢查”是第一次……至少并不常見。
那就是昨天中午真的有問題。
陳韶往烏黑的食堂內部又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那位胖廚師和政教處主任是不是打起來了，又打到了什么程度。
嗯，他只是為了更好地分析局勢，絕不是單純的好奇和想看熱鬧。
周三食堂重新開門的時候和之前沒什么兩樣，依舊是看上去倒胃口的飯菜和麻木的兼職學生們，看不到廚師的身影。
顧怡靜和其他天選者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顧老師！”陳韶遠遠地喊了一聲，用力揮了揮手。
顧怡靜抱著一摞資料，聞言停住腳步，朝陳韶露出一個笑來。
“陳韶同學，中午好。”她說，“我剛剛從教務處出來，準備去看看資料備課……你呢？”
陳韶上下掃了顧怡靜一遍。
女天選者的狀態看上去沒有陳韶在【現在】最后一次看到她時好，臉色還略有些蒼白，左胳膊有些僵硬。
她穿著一身和教務處老師、政教處主任一樣的制服裙，如果只看身體，和錢主任沒什么差別，對很多學生來說可能還有些可怕。
但是……比那時候感覺上要鮮活很多。
“我剛剛從食堂出來。”陳韶說，“你現在有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