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秀荷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越來越沉默。
溫莞理解她的心情，輕聲寬慰：“嫂子，別緊張。今晚先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天我陪你去見醫生，阿驍托人找的老專家，聽說醫術好，人也特別和氣。”
蘇秀荷嘴唇動了動，想扯出個笑，卻沒成功，只點了點頭，眼神里卻還是帶著怯。
謝驍安排得很周到，直接讓車子開到了部隊招待所，給蘇秀荷安排了一個干凈整潔的房間。
安頓好蘇秀荷和周小柱，謝驍才載著溫莞回家。
車上只剩下兩人，氣氛松弛下來。
溫莞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頸，長長舒了口氣。
“累了？”謝驍扶著方向盤，目光掃過她的側臉。
“還好。”溫莞搖搖頭，還是將壓在心底的擔憂問出了口：“家里最近怎么樣？”
她知道大表弟回來了，家里有了個能頂事的人，爺爺也有人照顧。
可大姑那邊？
除非謝驍說，她一直沒敢細問。
“有志遠有他在跟前，爺爺心情好了不少，身體看著也硬朗多了。”
“至于大姑那邊，志遠說她去過家里兩趟，爺爺沒同意讓她進門，就在院外遠遠看了幾眼。她還跟跟上級申請，調去后勤倉庫管物資了，不再當那教改組長。”
溫莞消化著謝驍話里的信息。
以謝大姑掐尖要強的性子，能主動調去管理倉庫，那種不對外的工作。
這轉變，著實不小。
謝驍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繼續平淡地陳述：“大姑她大概是知道怕了，也或者，是志遠那孩子跟她說了些什么。”
他沒再深入解釋，但溫莞已經能拼湊出個大概。
老爺子不讓她進門，小兒子們不在跟前，大兒子和男人又不站在她這邊……
她一個人孤零零，被徹底孤立。
“或許，調去管倉庫，對大姑來說，未必是壞事。”溫莞感慨道。
謝驍“嗯”了一聲，算是認同。
他知道，大姑主動這樣，就是向家里人示弱。
停好車，他們剛進院，就聞到飄出飯菜的香味。
郭志遠早已在門口等著，聽見動靜立刻快步迎下臺階，臉上是掩不住的激動。
“哥！嫂子！你們可算回來了！”
這是溫莞第一次見到郭志遠。
他比她想象中黑瘦了不少，但身板挺直，眼神沉穩，倒真有了幾分能扛事的樣子。
“志遠。”謝驍站定，上下打量著他，“好小子，結實了。”
謝驍話不多，對于和表弟的久別重逢的實在高興。
“哥……”郭志遠喉頭滾動了一下，好多話堵在嗓子眼，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他目光轉到溫莞身上，立刻收斂了些激動，帶著敬重。
“嫂子，我是志遠，路上辛苦了。”
“志遠，你好，總是聽你哥提起你，總算見到你了。”
屋里，飯桌已經擺好。
紅嫂端著最后一盤菜從廚房出來，看見他們，臉上笑開了花：“哎呀，回來得正好！快，快洗手吃飯，你們走了一路，肯定也餓了！”
他們洗了手在桌邊坐下，飯菜冒著熱氣，溫莞也覺得有些餓了。
謝驍拿起筷子，先給溫莞碗里夾了菜，自己卻沒急著吃。
他抬頭朝二樓方向看了一眼，開口：“志遠，爺爺怎么樣了？”
“哥，你放心。外公身體好多了，剛睡下沒多久。”
謝驍聽了，眉頭舒展了些，這才端起碗：“嗯，那就好，住在這邊還適應嗎？”
“適應，都挺好的。就是看著外公身體不如從前，心里難受。”
郭志遠想著母親做的那些事情，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愧疚。
“爺爺年紀大了，免不了。”謝驍接了一句，安撫著他，“你既然回來了，以后就多陪陪他老人家。”
“嗯！我知道的。”郭志遠重重點頭，想到自己能調回來，都是多虧謝驍，又趕緊表達自己的謝意。
“哥，謝謝你們……為我這事操心。”
“一家人，不說這些。”謝驍擺擺手，“工作的事，最近怎么樣？”
“調令都安排好了，我年紀輕，現在在機械廠當學徒，從頭學起。”
郭志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補充道：“對了，哥，下午霍爺爺來看過爺爺。聽說你要回來了，他挺高興的，跟爺爺說了好一會兒話。”
“臨走時還特意說了，等他家孫子辦事的時候，讓你帶著嫂子過去熱鬧熱鬧。”
“嗯，我們既然回來了，他家辦事，我們理當去道賀。不過明天我和你嫂子另外有點事要辦，得先出去一趟。”
謝驍沒具體說明是什么事，郭志遠也很懂事地沒多問。
吃著飯，謝驍像是隨意提起：“大姑最近怎么樣？”
“她……還是老樣子。現在在倉庫那邊上班，知道自己來會惹外公不開心，她就不來了。”
他停頓了一下，看這些謝驍的臉色，還是小聲說了出來。
“我前天……抽空去倉庫門口看了她一眼。她正跟人搬東西，看著……挺累的。”
他沒敢說，自己前些天瞞著所有人，做了兩件狠事。
先是把父親和兩個弟弟送回了老家托親戚照看，斷了謝玉芬拿孩子當借口的念想。
然后，他獨自去找了母親，撂下了一句他這輩子說過最重的話：
“媽，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兒子，還想這個家以后有你的位置，就收起那些沒用的心思，安安分分做人。否則……以后您就當沒生過我。”
他說完就走，沒回頭看謝玉芬當時是什么表情。
這些，他都不敢當著謝驍的面說出來。
他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重，有些以下犯上，但他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快刀斬亂麻了。
半晌，謝驍什么也沒追問，只是淡淡的說：“倉庫的活兒，是累點。”
這時，紅嫂一邊給溫莞盛湯，一邊忍不住插話。
“唉，玉芬也來了好幾次，想給老爺子道歉，只是老爺子不見，這是心里還存著事兒呢。擱誰身上不難受？親閨女鬧成那樣……”
紅嫂說完，見自己話題說沉重，語氣又一轉：“不過志遠回來后，老爺子臉上總算有點笑模樣了，能吃能睡，好多了！”
……
話題暫時結束，謝驍心里明白，這趟回來，也要把這事好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