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裕帝向金玉貝招手，金玉貝看了下床沿，側身坐了上去。
有種淡淡的花香從金玉貝的身上飄散開，是桂花。
康裕帝忽然想起那一夜。
皇后伏在他身上問，為什么身上會有花香。
為什么？
他的唇角翹起，自打金玉貝來了康寧殿，到了御前，自已的衣服就沒有再用過那些慣常的香料，而改成了干茉莉和干桂花熏衣。
每年十月起用桂花熏衣，四月起用茉莉花熏衣。
如今他連衣服上的味道和她都是一樣的，且他已經十分習慣，再也接受不了其他的熏香。
她就是這樣一點點地滲透進了他的生活，點亮了他的希望，也喚醒了他的欲望，讓自已失了態，失了初心，失了承諾。
金玉貝坐在床沿，看著康裕帝的眼神變幻，聽他開口。
“玉貝，朕折了你的膝蓋，你怨不怨朕？”
金玉貝望著面前的人，有一瞬的惋惜。
是他，免了她的賤稱，免了她的跪拜，給了她權勢榮譽。
起初，她對他是有幾分真心的。
這無關男女之情，只像對著一位賞識你、肯扶持你、尊重你風骨的上位者。
說直白些，便是如遇明主般的惺惺相惜和默契
可惜，有一天你突然意識到，這位老板想讓你當他的小老婆，還要免費照顧大老婆的兒子。
對，就是這種感覺。
好好的一幅天高云淡山水畫，就這么被最后一筆俗艷墨痕，徹底敗了意境，污了初心。
金玉貝淺笑搖頭。
“陛下，玉貝不能怨。”
康裕帝聞言自嘲地笑了，果然。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房太醫這一跤，摔的有些狠了，不是骨折，而是骨裂。
就房太醫這年紀，上了竹片固定，沒個三四個月好不了。
小喜子背房太醫回太醫院，回來后將金玉貝喊到了偏僻處，左右看了一圈，才悄聲開口。
“御侍姐姐，太醫說，陛下如今不可再行房事損耗精血了，同之前一樣，就是元氣耗竭、臟腑漸衰之兆。
若調養得當，或可延得五六年光景；若不當……”
見小喜子伸出了四根手指頭，金玉貝點頭，兩人各回各處。
隔日，康裕帝命禮部宣旨輟朝兩日。
也正是這一日，金玉貝被獲準進入東暖閣小書房。
辰時三刻，晨光透過東暖閣雕花窗欞，斜斜灑在紫檀木書案上，案頭的迎春花沐浴著陽光，燦燦發光。
禮部尚書，英國公，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正肅容和皇帝低語，就聽門口的魏公公“篤篤篤”敲了幾下門。
康裕帝沒抬頭，說了句。
“進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金玉貝身著一襲月白暗繡蘭草紋常服，斂衽垂眸而入。
她的步幅細碎而平穩，行走時，腰間玉佩偶爾發出“叮”一聲輕響，半分不擾清凈。
烏木描金托盤上面有一壺龍井、一碟蔥油松子酥。
行至書案旁，金玉貝躬身開口，聲音柔細清晰：
“陛下，清茶與點心備妥了。”
她目光始終低垂，沒有半分逾矩。
即便這樣，仍是讓書房中的三位大人詫異震撼。
要知道，這可是東暖閣機要書房。
除了魏承安，從來沒有哪個宮人內侍能靠近這里，更別說進書房了。
三人交換了個眼神，除了英國公莊久年，心里都是相同的問題。
這女子……什么來頭？
這時，就聽康裕帝開口。
“這是朕的御侍女官，很擅長飲食調理之道，來，嘗嘗這點心。”
禮部尚書和御史大人呵呵干笑兩聲，眼底明顯劃過不悅。
英國公第一個伸出手，捏了一塊松子酥，笑著開口。
“兩位大人不知吧，這一位金御侍可了不得，連顧海公公都甘拜下風呀！”
“喔！”御史黃大人敷衍地應了聲，明顯不相信，不過還是伸出了手。
禮部尚書左大人撇了下嘴，臉上劃過譏嘲，礙于皇帝的面子，興致缺缺伸出手。
松子酥入口，傳來“咔嚓咔嚓”幾聲，酥皮內是濃郁的蔥香，咀嚼時又帶著松子獨特的堅果香氣，咸香適口。
“嗯~”
禮部尚書左大人沒忍住，哼了一聲，老臉一紅，趕忙閉緊嘴。
英國公吃完一塊，故意說道：“陛下，內子嘴饞，就喜歡吃點心，臣能不能討幾塊回去。”
禮部左大人抹了把嘴，搖頭直笑。
“誒呀，國公爺，朝中都傳你懼內，看來當真啊！”
英國公莊久年毫不介意，調侃道：“兩位大人就不知道了吧，這敬妻者智，懼內者仁！”
東暖閣書房中發出一陣笑聲，康裕帝看向金玉貝。
“那便做上三份，朕總不能厚此薄彼。”
金玉貝應是，后退幾步，轉身離開。
走到門邊時，聽御史黃大人說了句。
“陛下，漕運一日不改，安王勢力便一日盤根錯節……”
金玉貝心中一動，走到門口時手輕輕伸向腰間，抓住玉佩一扯。
借故拾撿，她緩緩蹲下了身。
黃大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
“安王麾下黨羽把持河道、壟斷糧運，上吞國帑、下剝民脂，早就將漕運變成他的根基。
如此下去，終將成為動搖國本的巨患，屆時再想拔除，怕是難如登天……”
冬暖閣書房的門關上，金玉貝淡定地離開。
看來，安王在朝中的勢力比她想象的還要大，難怪趙玄戈那般有恃無恐。
一個國家的財政，除了田稅、丁稅外，鹽鐵漕運也是重中之重，任何一項落入他人之手都意味著錢袋子不由自已掌控。
康裕帝趙懷仁雖憑傳位詔書登臨帝位，卻深陷困局，財政命脈被安王牢牢攥住。
朝堂之上僅存的幾位老臣，早已是青黃不接、難撐大局。
因此，他迫切需要選拔賢才、培養心腹，用來抗衡安王，也為二殿下將來鋪路。
若這些新人能自帶流量，比如像李修謹，乃隴西李氏四房河東軍這支，祖上以軍功發家，世代投身軍旅，多為戍邊將，與軍方資源深厚。
身邊又有父親李松齡助力，得他便得文臣武將同助，可謂事半功倍，絕對是皇帝的不二人選。
如今，首要之事，就是保證李修謹能順順當當走進考場，進入康裕帝的視線。
想到這里，金玉貝的腳步加快了一分。
雖然她已經在英國公那里打下了伏筆，但那并不保險。
“砰砰砰！”
辰時剛過，烏衣巷李府的側門就被人用力拍響。
門房打開側門，就見一個姑娘站在門口。
“你找誰？”門房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