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上山，菩薩隕。
這個說的應該就是“疫”了。
陳歲摸了摸下巴，看來跟他猜測的差不多，妖神確實是在三山菩薩被“疫”誅殺后逃遁入山林的。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妖神想要建立邪教的念頭，竟然是從這個時候就開始萌芽的！
因為見識到了自己和菩薩的不同，所以才有此一念。
在它看來，相同的行徑，它卻被禁錮于此，只能守著山門孤獨終老，罪孽無盡，區區善舉恰如杯水車薪。
而菩薩明明干著跟它一樣的事，但卻可以被供奉于高堂，鍍上金身，受人朝拜。
沒有人禁錮他的自由！
也沒有人數落他的罪惡！
何其不公！
然而陳歲卻覺得，或許事實并不是這樣……
天降神木，眾生思想和修煉皆被詭異扭曲影響，這一點從過往的山神爺、財神爺、賣油翁、鐘山寺主持等人身上就可見一斑。
修為越是高深，就越是受到影響。
修為低一些的，受到影響雖小，但卻容易被未知的信息欺瞞，隨波逐流。
而妖神的修為自然不必多說，雖然不及三山菩薩，但全盛時期應該也是上三品，所以妖神所見所聞所想，很可能就是被詭異扭曲污染后的產物。
可能根本就沒有什么哀嚎。
也沒有什么佛像似真人。
更沒有什么菩薩吃人。
一切都是妖神在這種詭異思想中，誕生出來的妄誕，畢竟妖神早就對這一切有所不滿，在扭曲下污名化三山菩薩和菩薩廟就理所當然了。
當然。
這些也只是陳歲的猜測。
至于三山菩薩廟點的真實過往，已經消弭于歷史之中，隨著妖神死去，誰也不知道當年的真相了……
不過，之前的詭異來源都不清楚，唯獨妖神這一次有了具體的來源。
從極之淵。
這個地方他記得。
在謎語姐給他講燧火之都的時候，提到了從極之淵這個地方——王位不見王影，朱雀軍奔赴從極之淵一去不返。
朱雀軍奔赴的地方正是所謂的從極之淵。
而大燧亂世飄搖，掌控力弱的根由也正因如此，民生、武裝、經濟，民生毀于亂世，經濟毀于四境天災，武裝又一去不返。
在這種危若累卵的情況下，現有的軍隊無法對整個國家施行強有力的鎮壓與掌控。
這一點從北境就能看得出來，長生教割據北境，然而大燧朝廷只能干瞪眼，說明大燧的軍隊甚至連一個剛剛興起的邪教都打不過，已經衰敗如斯了。
而北境是存在與陰間連通的地方的，這一點陳歲明確知道，甚至還親自去了一趟，見到了在小陰間里隕落的俗神殘骸。
若是再出現一條裂隙，通過從極之淵下的詭異來影響妖神也說得過去。
不過這同樣也說明了從極之淵這個地方的可怕。
盤踞著的詭異存在可以影響一個禍亂一方的妖神，隱藏著的陰間，甚至需要一整個王朝，可以與仙佛戰斗的軍隊，去鎮壓……
而這玩意兒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謎語姐早就給了答案。
天降神木，降而上生下長，根系盤虬拱裂，裂隙無數，連通著陰間與詭異。
繞來繞去。
最后還是繞不開天降神木……
陳歲搖了搖頭，只能說這個世界從根子上就爛透了。
妖神壞么？
盤踞山嶺，食人無算，對于人來說自然是壞透了
三山菩薩雖然未曾將其除去，但是死死的禁錮著他，哪怕他不服教化，但依舊被約束著日行一善，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未嘗也不是個辦法。
畢竟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什么都可以通過治本來解決的，治標同樣也可以解決一些問題。
至于三山菩薩心里在想什么。
是想通過降服大妖，收做守山護法，以此炫耀為佛法揚名。
亦或是心地純善，單純的想要教化妖神。
這些就不得而知了。
但對于當時這里附近的居民而言，確實是得到了片刻的短暫寧靜。
雖然從妖神的角度來看，三山菩薩于他而言是惡人，但人家菩薩確實是干了點實事兒啊……
而天降神木，在瘟疫與災厄中誕生了“疫”，卻徹底的毀了這一切。
北境淪陷，菩薩斷頭，妖神出逃，建立邪教，引起的這一連串反應就是天降神木后各方各地的寫照縮影。
只要神木還在，那神明佛陀這些曾經的守護者就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朝廷也只能修修補補著千瘡百孔的王朝，而一無所知的百姓們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被這個爛透的世界裹挾，扭曲得不成人形。
無知者能做些什么呢？
陳歲嘆了口氣，想起了活藥村，想起了賣油翁，想起了人皮裁縫，想起了病癆鬼，想起了饞嘴蟲，想起了詭藥師，想起了阿藥……
到最后，他還是什么都做不到。
拯救出一些孩子，這就是他一切能做的事情了。
剩下的。
唯有攫取。
唯有探索。
唯有見證。
恍惚間他又想起了章書費說過的話，常世的本質是個大型計算機，一切都是概率的演變。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一切都是個環。
那么是不是說明，在概率之中，無數條時間線并行，而他現在所經歷的事情在某一條時間線中其實都已經發生過，那在這無數種的概率可能里，會不會有一種讓這些人都得到救贖的線呢？
陳歲忍不住哂笑了一聲，或許吧……
但既然這個游戲還存在，概率還存在，那就說明在這無數的概率里，即便有一條時間線上的玩家令這些常世之人都獲得了救贖，但最后那條時間線還是失敗了，并沒有成為唯一確定的正解。
不然。
以薛定諤的貓進行類比，如果‘必然’確定了下來，那么其他的‘可能性’也將隨之土崩瓦解，就不會再有他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也更不會存在這個游戲了……
所以。
這個游戲的存在。
到底希望玩家們給出一個什么樣的答案呢？
砍掉那顆造就了一切悲劇的神樹嗎？
還是挽救這個破爛不堪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