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著深處一路狂奔，不知沿著大街跑了多久，終于遠遠瞧見了那一座座死寂宮殿壘砌起來的內城大門。
地底的血色光芒照亮眼前的城池，陳歲緩緩走到近前，于是看到了令人反胃的一幕——
那些飛檐斗拱倒懸著，不像是精心雕琢的卯榫建筑，反而透著一股骨頭似的慘白，像是被誰啃剩下的骨架子，就這樣隨意的搭在一起。
而數不清的嬰兒臍帶，粗的細的，新的舊的，擰巴成網，黏糊糊地垂下來，纏著半拉唐鴟吻、漢闕角，跟蛛網粘蟲子似的。
遠遠一看，就像是掛在骨頭上還沒被啃干凈的血肉。
光是看到就能感受到一股子粘稠反胃的腥味兒。
而那些血色的甲蟲，則在這血紅色的“臍網”里爬上趴下，密密麻麻！
沿著城門被推開的一小條縫隙走進內城，陳歲面無表情的揚起黑刀，隨手將面前的一張臍網撥開斬斷，火舌舔舐而過，瞬間將一群甲蟲燒得“噼啪”作響。
隨著蟲兒的吱兒鳴，顯露出眼前兩邊坍塌的高墻，以及腳下破敗陰森的破道來。
這條道，一路向前延伸，不知要經過多少道門，又路過多少宮殿樓宇。
但是在陳歲看來，應該是直入那盡頭的大殿內的……
算是御道？
陳歲心里奇奇怪怪的想著，緊接著便又忍不住心生幾分可笑荒唐。
封建都亡了，到現在這群老不死的竟然還想著復辟，甚至還在地底建造起這樣的建筑群，在世上陰暗不見天日的角落，稱皇做祖起來了？
陳歲繼續邁步前行，越發接近那盡頭的大殿，他每一步就越發的謹慎了起來。
向杜若薇伸出援手是伸出援手，但前提是他不翻車……
“咔嚓。”
一腳踢開斷了茬兒的陰沉木架，踩在黏得拔腳的血漿里，也不知道這都是從哪里流出來的。
一路走過爬滿裂縫的斷墻，陳歲隱約見到石頭縫兒里長滿了某種不知名的綠色苔蘚，這地方不見天日，又陰暗潮濕，正是這些真菌生物生長的好地方。
再往前走，走過兩道門后，面前赫然是一大片沒有建筑的空地。
然而四周聳立的石壁像是被生生撕開個大豁口，碎石頭茬子上掛著黑紅血嘎巴兒，露出的石瓤子里，密密麻麻全是嵌著的棺材。
有的棺材被打開，風干發黑的腸子或者斷肢散在外面，跟個吊命繩似的，在石壁上來回晃悠。
而有的則被打開了，里面卻空空如也，從下面就能看到裂了底的棺材板子，前后照了個通透。
陳歲微微皺眉，看樣子這就應該是史家人曾經埋葬棺槨的所在地了，只不過這些尸體，對于那些老不死的而言，也不過是耗材罷了。
那些想要讓家人死后獲得安寧的普通人，或許從來沒想過，他們的家人死后還要遭受這樣的褻瀆……
走到這里，就離那大殿不遠了！
幾乎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那座塌了頂的大殿，似乎就在他的不遠前方。
一路上走來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反倒是讓陳歲心中暗暗送了一口氣。
看來杜若薇應該還活著，甚至還在和對方僵持。
只有這樣，才能說明對方為什么沒有余力去關注外面的事情，甚至沒有再派人來攔截他，暗中冷不丁的對他動手。
陳歲一邊想著，一邊掠動混沌法衣，大步流星的向著遠處的大殿走去。
塌了頂的大殿前方，九根盤龍金柱早禿嚕了皮，只剩銹得發黑的鐵芯子杵著，剝落的龍鱗片兒散了一地。
不知道是壓根就沒怎么雕，還是在此前發生過一場大戰。
而再往前走，則能看到地上用彩墨畫著的“壁畫”，一路蔓延至大殿盡頭，一大條裂痕順著道路蜿蜒裂開，但是并不影響整幅圖卷的完整性。
從下到上，最開始陳歲以為畫的是地獄。
畫中跪著一群痛苦哀嚎的面容，而他們正在經歷“抽髓扒筋”的勾當！
或是懷抱孩童的母親，或是扛著大刀的中年人，或是衣裳華麗的少女，或是老態龍鐘的老人，又或是打著赤膊的年輕男人。
這些影影綽綽的身影跪地哭嚎，但又都被一根無形的絲線勒住，一股股白氣兒似的“活命勁兒”硬生生從七竅里被薅出來，擰成一股繩兒，全匯入最上方的云層之中。
而再看到云層之上，陳歲才明白自己想錯了，這并不是什么地獄受苦繪卷，而是一副仙人飛升圖！
在云層之上，萬般霞光籠罩，隱隱約約畫著九個影子。
其中一個最大的影子端坐在最上面，在他下面則左右分列著八位仙人。
細看那黑影的衣裳褶子，衣袂飄飄間露出的臉，其中有幾個則是讓陳歲感覺到眼熟無比，赫然是之前見過的幾名老棺材板。
其中有一個體生雙首，赫然就是那對連體人兄弟……
那其他的自然也不用說了。
為首的那個定然就是那妖道！
然而不知道是沒有畫龍點睛還是怎么的，里面的仙人卻個個眼神空洞，雖然按照慈眉善目那樣畫出了笑意，但卻讓人總感覺那嘴角是在詭異地往上咧。
“咚隆……咣當……”
一直走到那副圖的盡頭，大殿內的聲響終于從里面傳了出來，里面像是在交手一樣，發出了一連串的悶響。
但是卻并沒有人說話。
陳歲眼神一凜，下意識就要向前踏出一步，劈門而入！
然而踏出這一步的瞬間，他卻整個人瞬間打了個冷顫，渾身汗毛根根立起，緊接著眼中瞬間輪轉出未來的種種景象。
手中神火逐雀刀斬出，腳下九靈飛步踩動，整個人瞬間飄然后退！
下一刻！
“轟！”
整個大殿的大門轟然爆碎，像是一陣清風吹過，漫天木屑紛飛。
緊接著陳歲瞬間感覺如芒在背，整個人再次融入地面，看不見的鋒芒從半空中刺出，像是探出幽深水面的魚鰭般，一截森寒的牛角刀尖從虛空中緩緩顯現。
看到那刀尖的瞬間，陳歲腦海中豁然浮現出一個名字——
史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