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
陰沉的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雨水如同混濁的灰幕傾瀉而下,將這片城市邊緣的老舊居民區籠罩在一片模糊的水霧之中。
連綿的雨絲在斑駁的墻面上蜿蜒流淌,又帶著鐵銹味的積水在坑洼的水泥路上匯成細流。
警燈無聲地旋轉,紅藍光芒在密集的雨線中被切割,在濕漉漉的墻壁和地面上投下怪誕而跳躍的光斑。
這一切非但沒能帶來絲毫安定感,反而加劇了此地的壓抑與不祥……
數輛警車沉默地蟄伏在小區門口,周圍的居民似乎像在看熱鬧一樣,圍聚在四周,被警員們攔下。
更遠處,一輛線條冷硬通體漆黑的公務車如同幽靈般停駐,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黃色的警戒帶在風雨中飄搖,像一道虛弱無力的界限,試圖隔絕內里無法言說的慘烈。
空氣中彌漫著復雜的氣味。
雨水的土腥、老樓陳年的霉味、隱約的糞臭,以及一種即便大雨也無法完全沖刷掉的、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
這些氣味若有若無,卻頑固地鉆進鼻腔。
轄區刑警隊隊長王振國撐著黑色的雨傘,肩章早已被雨水打濕,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頭。
他的臉色比這雨夜還要陰沉,腳步聲自身前,伴隨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隔著雨幕,王振國看到三個身影穿過雨幕,徑直走向警戒線。
為首者是一名女子,身著深灰色定制風衣,剪裁極佳,即便在雨中也不顯絲毫狼狽。
雨水順著她利落的短發流淌,滑過那張過分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酷的面龐。
她沒有打傘,任由雨水洗禮,仿佛這滂沱大雨與她周身散發的冰冷氣息融為一體。
胸前則別著一枚小小的紅色徽章——振翅欲飛的烏鴉,在警燈的閃爍下偶爾掠過一絲冷光。
檔案署。
王振國心頭一凜,尤其是當他看清那枚徽章所代表的級別時,更是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
檔案署,尤其還是副部長級親臨,意味著事情的嚴重性遠超他的預估。
“杜部長?!?/p>
王振國上前一步,聲音帶著刻意壓制的恭敬與難以掩飾的疲憊,在通話中早已得知了對方的名姓:“您來了,現場……我們已經做了初步保護和勘查,但……”
他頓了頓,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情況非?!幃??!?/p>
杜若薇的目光甚至沒有在他身上過多停留,只是微微頷首,那雙如同被冰水浸過的眸子已經投向出租屋的深處。
“辛苦了,王隊長?!?/p>
她的聲音平穩,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一種天然的權威:“從現在起,現場由檔案署全面接管,請讓你的人立刻撤至外圍負責秩序維護,未經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或進入?!?/p>
命令簡潔明了,不容置疑。
多次和檔案署打過交道的王振國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轉身執行。
周圍的警員們則極為懂事地迅速退開,并沒有什么怨言。
自從整個國家都開始為常世站臺以后,能夠處理常世種種詭異事件的檔案署,自然從幕后走到了臺前。
作為唯一國家所能掌控的超凡暴力機關,檔案署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將現場交給這些處理“非凡事件”的專家,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解脫。
盡管。
這種解脫帶著無力與挫敗。
杜若薇帶著另外兩人,沒有過多分散精力給現場的這些警察,抬步邁過那道低矮的門檻,闖入那警戒的居民樓內。
出事的地點在十樓。
伴著嘩啦啦的雨聲,沿著昏黃的居民外樓梯,三人很快便上了樓,來到了敞開的防盜門前。
就在她踏入屋內的瞬間,外面的雨聲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以及一股濃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杜若薇皺了皺眉,伸手捂住鼻子。
借著歪斜的吊燈微光,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探頭,冷靜地掃過這片人間地獄。
客廳是慘劇的主舞臺。
血跡的形態訴說著暴行的瘋狂與無序。
墻壁上是大片大片的噴濺狀血跡,如同拙劣的抽象畫,最高點幾乎觸及低矮的天花板。
地板上則是蜿蜒流淌,匯集成洼的暗紅色,夾雜著格外凌亂的帶血腳印。
客廳的家具都歪歪斜斜,一些家具的棱角處有甩脫狀的血痕,顯示行兇者動作的猛烈與雜亂。
法醫留下的標記牌冰冷地指示著受害者倒下的位置。
靠近門口是一個較小的標記,旁邊散落著一個摔碎的粗瓷碗和已經泡發的,看不出原貌的食物殘渣,這應該是第一個遭遇不測的孩子。
客廳中央,兩個稍大的標記緊挨著,周圍掙扎的痕跡最為明顯,椅子翻倒,一張小木桌腿斷裂,仿佛這里曾發生過短暫而又絕望的抵抗。
而最觸目驚心的,是通往里間臥室的門檻處,一大灘幾乎凝固的暗紅色血泊,標記牌指示著成年女性受害者的最終位置,她的身體似乎曾試圖阻擋什么,或者是在爬行中力竭而亡。
法醫留下的標記牌,冰冷地指示著受害者倒下的位置,無聲地訴說著最后的絕望掙扎。
“嘔……”
跟在她身后的年輕干員干嘔了一聲,險些吐出來。
而作為精英干員阿瞳則顯得更加鎮定一些,迅速調出電子檔案,匯報道:“李東強,三十七歲,建筑工人,原籍農村,經濟狀況極端窘迫,確認有多筆高利貸債務,近三個月行為模式顯著異常,工友反映其精神恍惚,工作效率急劇下降,其家庭關系……鄰里走訪初步結果顯示,此前雖生活困頓,但未觀察到激烈家庭矛盾,妻子張云鶯風評尚可,獨自照料子女頗為辛苦?!?/p>
杜若薇靜靜地聽著,所有的信息碎片在她腦中迅速拼接,整合。
她的目光越過客廳的慘狀,投向里間的臥室,臥室門虛掩著,門把手上有模糊的血手印。
這顯然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