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西山秋獵如約而至。
作為大慶朝一年一度的盛會,在兵部統(tǒng)一調遣下,永定城所有駐軍早在十日前就駐扎在山腳下。云硯之和他的神風營也不例外。
麒麟武閣的眾人則是各自進山,在半山腰的營地里匯合。
這半個月,東方悠悠不在書院,云恬已經跟武閣的人混得熟稔。東方悠悠一到營地,發(fā)現(xiàn)平日里與她親近的幾人,嘴里津津樂道談論的,竟都離不開云恬。
“云大小姐好本事,不過半個月,就讓這么多男人為她趨之若鶩。”東方悠悠譏誚的聲音一出,武閣眾人不約而同朝她看來。
這些時日,他們偶有聽說,東方悠悠設局暗害云恬不成,反倒連累了杜家小姐受傷,東方尚書大發(fā)雷霆,雖然安排了人頂罪,但是對東方悠悠還是有氣,直接就將她禁足在家,對書院卻說是因接了賜婚懿旨,在家備嫁。
正在拭劍的秦觀鳳目輕挑,聲調漫不經心,“是誰膽大包天帶了壇老酸醋進山?也不怕熏著皇上。”
此言一出,不少人噗嗤抿嘴。
東方悠悠面色一沉。
手按在劍柄上,就聽身邊的武龍勸道,“年輕人不懂事,大小姐別跟他一般見識。”
上回比試之后,武龍和秦觀曾私下約了幾回。
幾番切磋下來,有勝有負,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說起來,還未恭喜東方小姐喜得良緣。”
提及賜婚之事,東方悠悠臉上總算有了笑容。
“多謝武龍大哥。”她順著武龍遞來的臺階下了,剛一轉身,就見山坡下有一銀鎧女子策馬而來。
東方悠悠的笑容僵在臉上。
聽得動靜,秦觀和華辰安齊齊站起身,朝她走去,“云恬,這邊!”
云恬身上的銀色鎧甲在日光映照下,泛著猶如雪羽般夢幻的流光溢彩。
仔細看去,每一片鎧甲上,都有淺淺的鳳紋的壓印,精致貴氣。
唯有在日光反射下,才能看清。
“這就是......傳說中的雪羽騎裝?”
人群中有識貨的人驚呼一聲,眾人目光紛紛聚集在遠處的云恬身上。
之前,不過是有傳言雪羽騎裝要在鳳鳴軒開價出售,當日,鳳鳴軒的門檻險些被人踩爛。
雖然鳳鳴軒的掌柜說雪羽騎裝已被一位宮里的貴人高價買走,但因為沒瞧見人,大伙都以為是鳳鳴軒幕后東家反悔了,不想賣了。
孰料,雪羽騎裝最后竟是落在云恬手里。
此時,秦觀和華辰安已經跑出挺遠,沒有聽見后面的議論聲。
“不可能。”東方悠悠的話,像是在火熱的鍋里澆了盆冷水。
瞬間炸開了鍋。
“東方小姐是說,云大小姐身上穿的是假貨?”
“不至于吧,承恩侯府大公子可是商會會長,云家富可敵國……”
東方悠悠卻冷笑,“你們知道什么?”
“我親自打聽過了,鳳鳴軒的雪羽騎裝,是被皇上身邊的龐德公公買走的。”
“皇上對皇后娘娘向來愛重,定是知道娘娘喜歡射箭,才特意買來哄娘娘開心。”
東方悠悠之所以這么確定,自然是因為,就在半個月前,她在鳳鳴軒親眼見到云恬和連雅君因買不到雪羽騎裝,失落而歸。
見眾人咋舌,她又假惺惺補了一句,“不過,咱們也不必自討沒趣說這些,平白掃了云大小姐的興致。”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既然有人不識相,非要在這樣的時日,穿一件冒牌的雪羽騎裝,待會兒觸怒圣駕,可怪不了得別人!
麒麟武閣的人在營地里點齊人馬,來到一片寬闊的圍場上,與早就等在這的各營人馬,恭候圣駕到來。
天空如洗過的藍綢,遼闊無垠。
幾朵白云懶散地游蕩,仿佛連它們也知曉今日的不同尋常,駐足觀望。
獵場四周,群山環(huán)抱,層巒疊嶂,宛如一幅濃墨重彩的山水畫卷緩緩展開。
偶有一兩聲獸吼穿透密林,讓人心生敬畏。
不過一會兒,一頂金色的鑾駕在御林軍護持下慢悠悠出現(xiàn)在眾將視野。
隨著鑾駕停下,龐德撩開黃色簾子,露出獻帝清瘦的身影。
一個內侍躬身蹲下,讓獻帝踩著后背下轎,隨后,皇后也緊跟著被攙扶下轎。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山林里傳來洪亮的聲音。
“眾將士,平身!”獻帝環(huán)顧密密麻麻的兵將,啞著嗓子費力高喝。
“謝皇上隆恩!”
皇后身著華麗鳳袍,雍容得體,緊跟在獻帝身旁。
她的面容溫婉如水,眼中卻藏著堅毅與擔憂。她目光不時掃過獻帝略顯蒼白的臉頰,扶著獻帝的手緊了緊。
獻帝似乎感受到她的焦慮,大掌輕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
這一幕看在眾將眼底,無一不在心里感嘆一聲帝后情深。
無奈,朝中太后專權,皇帝病弱,這大慶朝看似平和,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很快,在東方懷遠的號令下,御林軍,神策營,神風營,以及東方懷遠所統(tǒng)帥的永定守備營,分成四個大小不一的方陣,輪番上前演戲隊列陣法。
除此之外,還分別展示了騎射馬術,以及對弓箭、馬刀、標槍和戰(zhàn)斧的熟稔演練。
看著將士們身披鎧甲,手持刀槍劍戟,如潮水般涌入獵場,陣容浩蕩,氣勢凜然。
獻帝連喝了三聲好。
顫動的目光不知不覺蒙上一層水霧。
他清楚地知道,于他而言,這樣的盛會,見一次,少一次。
但只要想到眼前的兵馬,都是大慶繁盛的底氣,他的心只覺得既欣慰,又驕傲。
“皇上,狩獵比試之前,會由麒麟武閣成員進行一場馬球比試,為狩獵助興。”
獻帝頷首,“朕知道了。”
腦海中不知不覺浮現(xiàn)起一個威武筆挺的身影。
想當年,他初登帝位。
也是在這片林里,那人拔得頭籌,被歡呼的眾人簇擁著,成了狩獵場上最耀眼的星。
眾人皆以為那人會留在京都,伺機把控朝政。
那人卻單膝跪在他跟前,自請?zhí)娓告?zhèn)守北疆。
得他允準后,那人笑容璀璨,露出一口白牙,立于曜日下朗聲宣誓。
“只要臣活一日,北疆便一日無憂!”
獻帝看著天際那一抹曜陽,水霧朦朧的眸底,不知不覺變得濕潤。
慕清淮……
你看見了嗎?
你提出的射藝強國之策,撐住了風雨飄搖的大慶。
如今,你含冤莫白,為國捐軀。
朕若連為你平反,還你身后尊榮都不能,到了地底下,又有何臉面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