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漫長的推進,好在唐真早已不會因靈氣的調動而覺得疲乏,這種純粹的肉體消耗反倒稀釋了那些真正讓他連想都覺得痛苦的東西。
火龍一直沸騰到第二日日光即將破曉前,在一處涼亭前烈火緩緩下落,憤怒的情緒已經變得平靜。
唐真走入涼亭,緩緩坐下,像是一個春游徒步打算在此稍歇的公子哥。
他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放在膝蓋上,沉默的看著東方的天空,似乎在等待太陽破曉,皇都彩色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臉上,讓人完全摸不清他的想法。
棋盤山的長發怪男束手站在涼亭外,不敢問也不敢開口,甚至周身靈氣都保持著盡可能低調的運轉。
他知道求法真君非常強大,但他從未想過會如此強大,那不是純粹的力量,與姜羽不同,那種強大更像是一種近乎于對術法的全知全能。
皇宮中的任何陣法與敵人都能短暫的阻攔他的腳步,但不論多么強大的陣仗,唐真都是短暫而安靜的觀看,甚少超過十息便會做出最佳的應對,那是從術法本質上的應對。
當那數位老太監嘗試借助皇宮龍威壓制他時,他會以萬千江水迎面而阻,龍入江河,其威難復。
當路過萬佛殿,遇到佛光萬丈時,唐真則化佛陀菩提,接引其光。
之后種種都是如此。
長發怪男站在一旁從震驚到麻木,最后竟然生出了恐懼,有些敵人明明可以用強力壓制,但真君依然選擇破法!
那些宮人絕望的表情,讓他這個敵人都感到了可憐,那些老太監流的淚水怕是比噴出來的血液都多。
這是另一種絕對壓制,對整個皇宮、甚至整個皇都的修行法則的粗暴碾壓,他好像看見這位真君一巴掌一巴掌的把手甩在那些頑固且不肯更新的術法和功法理念的老頭子臉上,然后還要吐口痰。
“過來。”忽然有男聲響起。
他猛地一驚,整個人都顫了一下,上次見面他還覺得真君挺好說話的,但這一次,他根本不敢違背對方的指令。
他趕忙走到近前,躬身,把自已最順溜的頭發垂下來,以示尊重。
唐真皺眉道:“離我遠點。”
他又陪笑著連連后退。
唐真指了指涼亭里的座位,“坐下,我們應該還有一炷香的休息時間。”
“啊!我不用!我站著就行!”他哪里敢和這位殺神并肩而坐啊。
“坐。”唐真淡淡的重復。
“好!”
正襟危坐,面帶恭敬。
唐真依然看著東方遠處的天空,眼睛里灰蒙蒙的,聲音更是平靜的讓人生出幾分困意。
“我有些問題要問你,煩請將你知道的告訴我。”
“真君隨便問,我知無不答。”長發怪男驚訝于這份客氣,他連連的點頭。
可這話說完,唐真卻沒有立刻繼續開口,他看著遠方的天色,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猶豫應該先問什么。
長發怪男只好坐立不安的等待,最終只等到了一句淡淡的。
“南洲。。。發生了什么?”
并不意外的問題,但是似乎又讓人有些意外。
長發怪男不敢擔待,他聰明的將懸鏡司和棋盤山收到的消息整合了一下,挑真君可能感興趣的講了出來。
“在紫云橫亙獨木川一月有余后,據傳是南洲的那位驅趕南洲群仙抵達了獨木川,并與紫云進行了談判,隨后那位在獨木川策反了懷素,并借助玉蟾道息、您留下的線以及南洲南亭施家祖母的大道合成了一個字。”這實在是足夠精彩的劇情,即便是此時,面對與當事人有瓜葛的真君,長發怪男依然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
“您猜那是什么字?!”
唐真視線依然平直,瞳孔依舊灰蒙蒙的,只是眉毛微微蹙起了一下。
長發怪男立刻反應過來,趕緊道:“是一個界字!以獨善自養‘田’為上,書道至簡‘人’為中,‘月’字雙邊為底!書寫成了南洲界!不僅成就與婆娑洲佛宗大陣相媲美的巨大圣道,而且將本已壽元將盡的懷素又在圣道上往前一步。”
此時唐真終于動了,他的視線依然穩定,但是手指開始緩緩的在石制的桌面上滑動,似乎在寫字。
“根據推算,此字應該是借用了大量玉蟾道息的道韻,如那施家祖母在留下自已的‘獨善自養’后便酣然離世,所以天下都認為‘那位’。。。”說到此處,長發怪男小心的看了一眼唐真。
“那位。。。應該也受到了很大影響,不過目前南洲那邊還處于封禁的狀態,也沒聽說什么壞消息傳來,可以確定的是。。那位一定活著。”
越說聲音越小,不是他不想大聲說,而是此時他說不出口了。
因為亭子里忽然出現了一股詭異的推力,正不斷地壓在他的身上,他一時甚至坐不住,整個人便被一下推出了涼亭!
唐真緩緩轉過頭,伸手一招,他又不受控制的回到了亭中。
“抱歉。”唐真聲音低低的,隨后站起身走向涼亭外,“我們走吧,天亮了。”
“啊!沒事!我沒事!”長發怪男哪敢問為什么,只連連擺手。
可視線下意識的看向唐真剛才把手放的石桌上的那處位置,只見石桌表面隱隱有著手指留下的劃痕。
此時東方既白,一縷僥幸的日光從側面越過了云層看了皇都一眼,于是那石桌表面也清晰了一瞬。
那是一個有些分家的字。
一個簡簡單單的——‘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