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的討伐作戰中,遠藤三郎意識到要想徹底消滅抗聯,首先要消滅抗聯賴以生存的密營,以及無時無刻都私藏糧食的民眾。
十萬大軍,其中不乏大量日軍甲級作戰部隊。
遠藤三郎加強山林與平原交接地區的防務,同時一改之前各地駐軍在縣城駐扎,取而代之將他們派往山區邊界處,征調勞工大肆修建炮樓、壕溝,采取逐步逼迫抗聯退出平原地區。命令大量輔助部隊強行進入山林中搜查,讓抗聯疲于奔波、不得喘息。
在極致壓縮抗聯生存空間后,命令以各地日軍守備隊、野戰部隊組成的討伐部隊,作為進攻部隊。遠藤三郎采取南北兩頭并進,將目標放在抗聯第五、第十二支隊上,切斷兩部不斷延伸的游擊區,中部保持對于抗聯的壓制封鎖。
之前松嫩、黑嫩平原地區保甲制度不夠完善,遠藤三郎加強保甲制度及集村并屯政策,強令山區邊界地區民眾搬遷,意圖于大興安嶺-大橫山-朝陽山-小興安嶺西北山麓建立起千里無人區,就像在三江地區所做的那樣。
遠藤三郎對梅津美治郎說:“反日匪寇的意圖很明確,根據現有情報分析,他們的主要作戰方向還是向平原地區活動,加強平原與山林交界處的守備力量是刻不容緩的。
一旦在平原地區無法獲得補給,不用進攻就能夠讓反日匪寇自行瓦解。”
“需要多久?”
“半年。”
梅津美治郎沉默不語,十萬軍隊半年的開銷,并且還要修建大量所謂防衛反日匪寇的碉堡炮樓,這樣一筆開支絕不是小數目。
日本內閣做過一個統計,自從占領東北之后,每年花在討伐反日匪寇上的經費相當于國內生產總值的百分之一,直到現在已經增長到百分之三。發起一場大規模討伐作戰,比起關內駐屯軍所發起的會戰差不了太多。
討伐作戰和治安肅正是無時無刻都在進行的,但比起抗聯活動所帶來的損失,梅津美治郎是覺得必須要承受的代價。
遠藤三郎制定了一個相當完善的討伐作戰,作為起草‘淞滬登錄作戰’的老牌參謀,他考慮的相當全面,可作為一個日軍老牌參謀,他也避免不了日軍參謀的一個重要習慣。
日軍參謀在制定作戰計劃時,往往不會親自前往現場,他們連找前線撤下來的中隊級別軍官詢問戰場情況的習慣都沒有。往往一拍腦子,全憑一廂情愿。
遠藤三郎可不會在乎大隊級別部隊沿山區駐扎,后續補給等諸多工作都需要調整,先把人往那兒一丟,后勤工作再做準備也不遲。于是乎往往能夠看見日軍部隊轉進如風,后續補給拖拖拉拉。
仗打不贏是前線軍官們的問題,與實際制定作戰計劃的參謀毫無關系,打敗仗了,那么后方的參謀們就可以合理去擔任聯隊級別軍官。
在遠藤三郎一眾關東軍參謀眼中,抗聯是會向平原地區活動的,他們將主要注意力都放在平原地區,嚴加對于抗聯的封鎖。種種跡象都表明,抗聯的主力是向平原活動的,日軍參謀們根本沒想過抗聯會打通大興安嶺,完成遠東軍對于抗聯的指導命令。
關東軍絲毫沒有注意到,抗聯即將給他們整個大活兒。
關東軍口中所謂‘其兇惡殘暴,無言可喻,已登峰造極達到頂點’,他們總是這樣說,而抗聯第三路軍總是樂此不彼的刷新關東軍對于所謂‘登峰造極’的頂點。
日寇一邊罵著,一邊又不得不承認,第三路軍真是殺不死。兩者在三江原殺到昏天黑地,日軍進行為期三年的‘三江大討伐’,抗聯進行西征直接溜,來嫩江原給這里的日偽軍開開眼。
······
在原始叢林中穿行,泛著冰溜子的西諾敏河靜謐流動,隊伍從雙列到單列,再到手挽手才能走,已經有好幾匹馬受不了崎嶇的河谷地形而崴斷蹄子。
山澗已經解凍,山谷溪流中的散發著寒意,向陽的山坡野花盛開。
陸北拿著指北針尋找方向,這場進軍不如說是一場送死,他能做的只有將隊伍帶到額爾古納地區。第三路軍總指揮部傳來消息,日偽軍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他們在莫力達瓦已經集結兩個步兵大隊、一個搜索大隊,還有一個偽滿騎兵旅。
毫無疑問,日軍正在開展一次比較起以往更為強大的治安討伐作戰,陸北知道必須在大興安嶺東北山麓打開突破口,將日軍的目光吸引過去,唯一能拯救隊伍的只有借由遠東軍的虎威,讓日軍忌憚的同時不得不調兵遣將。
一旦日軍發現抗聯在額爾古納活動,他們將全力以赴圍剿,這樣會減輕其他兄弟部隊的壓力。
走在河谷邊的沖擊平原,初春之后河灘邊的泥土泥濘濕滑,稍有不慎便會深陷其中。
日暮西下。
陸北命令隊伍停止前進,尋找一處背風的山谷休息,白日里土地上積雪融化讓道路泥濘難行,而到了夜晚隨著氣溫降低,又重新凍結成堅硬的冰殼。
陸北檢查隊伍的宿營情況,叮囑田瑞一定要注意防寒防潮,必要的警戒巡邏不能少,必須要在安排完后親自去視察一遍。
背風的山谷內燃起火焰,跟隨隊伍的達斡爾老人孟海河用蹩腳的漢話給戰士們說曾經的故事,火堆上的鐵鍋燉著用料扎實的小米粥,炊事員將尋到的各種野菜丟進里面,幾匹瘸腿的馬成為戰士們的肉食。
“額爾古納草原曾經是我們放牧的地方,在小的時候我隨著部落的長輩去遷徙,那時候還是光緒年間。不過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到額爾古納草原,后來就沒去了,也不敢去。”
“為啥啊?”
“是啊?”
孟海河抽了口旱煙:“那年頭毛子把額爾古納占了大半,遷了好些個毛子住在那地方,不準我們放牧。當時是呼倫貝爾都統,我現在只記得他姓宋,叫啥名不知道了。
毛熊說要按照額爾古納河為界,宋都統是個厲害人,親自跑到額爾古納河視察民情,就發現其實額爾古納河有兩條河,平時看不著,要等下大雨才會出現。毛熊就指著那條河說,這也是額爾古納河,不準我們各族去放牧。
近千里的大草原啊,眼瞅著就要被毛熊占了。”
故事引來很多戰士,越來越多的戰士聚集在孟海河身旁,大家義憤填膺痛斥毛熊的卑鄙無恥。
“孟大叔,后來咋樣?”
“是啊?”
“那位宋都統后來收回咱的地沒有?”
吐出一口煙霧,孟海河嘆了口氣:“這事還沒完,毛熊按照以河為界的說法,非得說額爾古納河是從呼倫湖流下來,東邊是咱們的,西邊是他們的。
那呼倫湖西邊是啥,你們知道呼倫湖西邊有啥不?”
“滿洲里!”
循聲望去,陸北扛著一塊馬肋骨走來:“呼倫湖西邊是中東路鐵路起點滿洲里,如果按照額爾古納河源頭是呼倫湖,那么呼倫湖將作為國境線,在西邊的滿洲里將成為毛熊的領土。”